“Buenos días,ZHOU！（早上好啊，周?。表懥羻柡蚵晱臓I區辦公室門口傳來，緊接著便聽見泥土鋪成的道路上，傳來陣陣腳步聲，由遠及近，一個留著絡腮胡，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男子來到我的面前。

“早上好查理?！蔽宜坌殊斓锰ь^看了一眼蒙蒙亮的天空，又舉起手表就著光仔細查看，半晌打著哈切道：“才7點，不是說好8點出發嗎？”

“你們中國人不常說趕早不趕晚？”查理笑笑：“我都準備好了，你收拾一下咱們出發?！?/p>

這你倒學得快。我嘆口氣，老老實實去洗漱。

查理是我的工作助手，是我生活中的好伙伴，玻利維亞穆通鋼廠項目的安全工程師，兩年的相處中，我們從最開始的不對付，變成現在的好朋友。

我洗漱完后，嘴里叼著饅頭，一邊穿外套一邊帶著采購單向停車場走去。今天的任務是去小鎮附件采購營地所需食材，原本是安排司機跟隨，恰逢施工現場臨時趕工，司機全部前往工地，我對附近的路況不是很熟悉，西語水平又是個“二把刀”，只好求助略懂中文的朋友查理，陪同我一起前往小鎮采購。

查理早就在車邊等著我，他頭上戴著鴨舌帽，嘴里呼著白氣：“等你好久了，上車吧，這天氣冷得不行！”

話音未落，他便笑著從我手里接過背包，順手扔到后座上，替我打開車門，隨后自己快速上車。

車窗外天光微亮，透過云層的晨光產生了丁達爾效應，映照著河水，平原，以及更遠處的山川。山林中特有的草木清香混著晨霧滲進車內，中控屏幕上導航的綠光，在灰色的臺面上投下跳動的影子。

“Zhou，你要是困就睡會?！辈槔黼p手握著方向盤，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我。

“昨晚改方案改到兩點，困得不行。說來奇怪，怎么在車上晃著晃著就不困。”我伸個懶腰側頭看向查理：“你是不是在車上放了什么提神醒腦的東西？”

只見他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問題，若有所思得看著街邊路過人群，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問道：“看什么呢？”

查理手上握著方向盤：“兩年前我從圣克魯斯大學畢業，來到穆通鋼廠項目的時候大不一樣。”

“那時候我剛考取安全工程師證書，一度陷入迷茫，直到看見公司的招聘啟事，心里想著入職中國企業，自己會不會不適應，中國人會不會針對我...”

我笑道：“大家針對你了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紅綠燈下，他穩穩將車停住，手肘隨意搭在車窗框架上，目光直視前方好似回憶：“他們對我都很好，還教會我許多知識。那時候，我的師傅經常和我說，干咱們安全這一行的，就是要細致再細致?！?/p>

“之前因為粗心犯了很多錯誤，師傅和同事們不但沒有怨怪，還幫我總結，避免下次犯錯，也是在大家的幫助下，我工作越來越細心，完成度越來越高?！?/p>

我不置可否，他工作細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，記得原先我們檢查項目的機械設備、消防設施、營地用電安全和廚房衛生情況，他會熟練地指向叉車的傳動鏈條，告訴司機維護事項，檢查滅火器的壓力表時，他也會一邊示范，一邊用西語詳細解釋。那時我聽得似懂非懂，只能捕捉到幾個零散的詞語，他便用西語、手勢夾雜著中文和我反復確認。

“后來呢？”

“后來？”查理笑笑：“后來就是現在，我已經能夠獨當一面，也有了自己的家庭，上個月我剛重新裝修房子，找時間去我家燒烤？”

“沒問題，我還可以給你露一手，這些天和后廚沒少學做飯?！?/p>

查理說：“之前檢查廚房衛生，和廚房的同事們叮囑角落的垃圾桶要及時清理....”

“現在挺干凈的。”我打斷他的話，隨后不好意思：“下次突擊檢查可以看看，大家都可注意了?！?/p>

查理沒再繼續那個話題，緩緩啟動車子繼續看向前方，注意來往車輛，嘴里念叨著：“我們的生活也一天天變得更好了，建起的鋼廠為我們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，這座邊陲小鎮也因鋼廠而變得生機勃勃。更令人自豪的是，從此我們國家不再需要依賴進口鋼材，擁有了自主的鋼鐵產線?！?/p>

大概又行駛1個小時，我們來到集市上，兩年前還稀疏冷落的集市，如今已變得人聲鼎沸。路邊早餐攤的蒸汽騰起，玻利維亞特色油炸大餃子當地在鍋中翻滾出焦香。

耳畔傳來集市上賣藝歌聲，旋律久久回蕩，演出永不散場。查理和我說，這是當地孩子都會唱的民歌，講得是兩個相隔千里的孩子，因緣際會相遇的友誼故事。

我駐足聽罷，歌聲如孩提時光縱情嬉戲，任憑歲月洪河，沖不走厚厚的粉墨濃妝。

“走吧，今天的蔬菜很新鮮。”查理背著背包，笑著朝前走去，我跟在他身后，陽光穿過樹葉縫隙，將我們的背影合成一體，走向前方，走向光。